“吹唢呐的博士?那是不是搓澡也能考博士?”有人在网上得知某唢呐演奏者的博士身份后如是说。
从某种意义上说,这代表了一部分人的看法。这部分人,有音乐圈外的,也有音乐圈内的。圈外的那些人想必是对我国唢呐演奏艺术的发展进步缺乏了解,对现代唢呐演奏者的认知还停留在旧时代。在他们的潜意识里,“吹唢呐的”,不过是婚丧嫁娶的吹鼓手,充其量也就是现代民间艺人,上不得台面,难登大雅之堂,更不该当博士。至于圈内的某些人,他们面对迅速发展的民族器乐演奏艺术,对我国唢呐等民族乐器的历史渊源、文化底蕴、近现代的理论建设、艺术表现手段、未来前景,乃至国际影响,并非没有机会了解,但他们闭目塞听、装聋作哑,一叶障目不见泰山。他们面对自己并不真正熟悉的外国艺术,从不说半个“不”字,总习惯于投以仰视、崇拜的目光。而对于本民族,尤其是对根植于人民大众中的民族器乐演奏艺术,却常常不假思索地选择无视、不屑,甚至轻贱。也正因为如此,他们对我国高等音乐院校为唢呐、笛子、二胡、打击乐等民乐专业设置表演艺术博士学位难以接受。
唢呐之所以不被某些人看好,想必与其旧时代的社会地位有关。其实唢呐在我国历史上,也有过高光时刻。尤其是明、清时期,唢呐曾是皇帝礼仪乐队的重要成员,在皇帝上朝、节日庆典、接待使臣等重要国事活动中,常伴随其左右奏乐助威。由于唢呐在当时具有非同寻常的社会属性,所以在军队及高官中,也常被用以壮军威、显尊贵。
只是到了近代,唢呐的社会功能日渐式微,以至于在相当长的时期内被边缘化,主要生存于我国的农村之中。在那时,吹唢呐并不被视为艺术活动,而仅是婚丧嫁娶、祭祀、庆典烘托气氛的营生,是唢呐艺人为养家糊口赖以谋生的手段。那时的唢呐艺人被称为“吹鼓手”“吹喇叭的”,他们社会地位低下,常常与剃头匠、修脚工为伍,被归为“下九流”。
但是,我国当代的唢呐艺术,经过近几十年的发展早已旧貌换新颜,其社会地位也有了根本性的变化。如今在我国,音乐艺术院校皆设有唢呐专业,唢呐艺术人才的培养已形成从中专到本科、硕士、博士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。每年都有一批有文化、有知识、有良好艺术修养的唢呐艺术新人,走出学校,走向社会,在继承和发扬唢呐演奏艺术的事业中贡献他们的聪明才智。正是因为这些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,使得唢呐界的面貌早已焕然一新。尤其是近些年来,在改革开放、文艺事业大发展的氛围中,唢呐艺术从舞台演出到人才培养、乐器改良、乐曲创作、学术交流、组织建设等方方面面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,如今唢呐界的面貌变化之大,足以颠覆人们的认知。
今日之中国,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,唢呐早已同琵琶、二胡等其他乐器一样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乐器。尤其令人高兴的是,如今喜欢唢呐者尤以年轻人居多,只要上网一搜,人们不难发现,有关唢呐演奏的视频比比皆是,演奏者几乎全是年轻人,不乏帅哥、靓女。他们精神饱满、衣着靓丽,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,完全看不出土、俗、吹鼓手的痕迹。就连有时尚之都之称的海滨城市青岛,唢呐爱好者也大有人在,那里的唢呐界也像其他城市一样,成立了民族管弦乐学会属下的唢呐专业委员会。该会曾举办“唢呐之声”专场音乐会,满台的唢呐,场面蔚为壮观,成为青岛唢呐界的一次狂欢,也在唢呐界内外产生了深远影响。
唢呐艺术事业的兴盛繁荣,自然也引起了新闻媒体的关注,他们纷纷在线上线下予以报道。从这些报道中我们不难看出,如今在全国各地,有关唢呐的音乐会、研讨会、比赛、展演之类的活动此起彼伏。唢呐演奏家们的独奏音乐会,不仅开在国内许多城市的音乐厅、大剧院,而且早已跨出国门,登上欧美发达国家的大舞台,华盛顿肯尼迪艺术中心、悉尼歌剧院等都有他们的身影。
经过数十年的改革、发展,当今之唢呐,无论乐器制作,还是演奏技法,早已今非昔比。它表现力丰富,可以胜任各种不同风格的高难度乐曲的演奏,从而吸引了众多专业作曲家为其创作新曲,其中不乏长达数十分钟的大型协奏曲。所以现在唢呐演奏家们,音乐会上经常演奏的曲目,不仅有《百鸟朝凤》《一枝花》《抬花轿》《看秧歌》之类的传统乐曲,更有知名作曲家为他们专门创作的大型协奏曲,如《花木兰唢呐协奏曲》《梁山随想》《中国故事》《弄狮》等。在今年举行的第六届白玉兰国际音乐节“中国民族吹管乐协奏曲大赛”中,唢呐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,其复赛时的规定曲目是《霸王别姬》《火之舞》《麒麟颂》;进入决赛后的规定曲目是《唤凤》(节选)。这些高难度的唢呐协奏曲都颇具新意,其显著特点是,表现手法新颖别致,音乐结构融贯中西。
种种迹象表明,我国今日之唢呐艺术已经成为国内外遍地开花的殿堂艺术,论其社会影响,丝毫不亚于任何其他一种乐器。
也就是在这种形势下,一批有才华、有博士学位的青年唢呐演奏家脱颖而出。中央音乐学院的张倩渊就是其中之一。她是唢呐界惟一一位“金钟奖”“文华奖”双料金奖获得者。须知“金钟奖”“文华奖”可是我国许多文艺工作者梦寐以求的国家级奖项。刘雯雯则是上海音乐学院培养的一位才华出众的唢呐博士。她的唢呐,既能演奏粗犷豪放、欢快热烈的乐曲,也能演奏柔美、细腻的抒情性旋律。她的演奏,既传统,又现代,而且还不断尝试摇滚、爵士等不同的音乐风格,以尽可能地拓展唢呐的艺术表现力。
当然,作为音乐学院的博士研究生,只有演奏技能是不够的。既然是研究生,“研究”才是重头戏。正因如此,音乐学院在招考博士生时,要进行全方位的考查、考试,看考生是否具备从事博士研究的基本条件和综合素质。报考者首先要有硕士学位,也就是说考生必须已历经四年本科、三年硕士,前后七年的正规院校学习;还要有两位专家的推荐信;考试时除了外语及高难度的专业考试以外,还须提交硕士课程学习成绩单、硕士学位论文及答辩委员会评议书(以同等学力身份报名者则另有要求)……如此严格的审查、考试,正是为了实现招生简章所言,“培养德艺双馨、国际视野、全面发展,掌握坚实宽广的基础理论和系统深入的专门知识,把握学科前沿发展动态,具有独立从事高水平音乐研究、创作和表演艺术的能力,能够做出创造性成果的拔尖创新艺术人才。”
吹唢呐的博士,这个可以有!如今高等音乐院校设置表演艺术博士学位,是我国表演艺术教育事业发展之必然,也是我国高等音乐院校器乐教学教师队伍建设之所需。